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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高中时期,我曾向一位小小说作家(苏三皮)通过邮件询问有关他的《炊烟》这部作品的所表达的情感。他的回答在我的语言阅读学习上给与我鼓励和启发,这里分享出来。

正文

我的提问

尊敬的苏三皮:

您好!我是一位在校日夜写语文题目套卷的平凡高中生,大量的练习似乎没有让我深刻体会到文学的美感,特别是看到您写的《炊烟》后,内心总感觉文章没有读进去。我尤其对您作品中的情感主旨抱有浓厚兴趣,希望借此机会向您(作者)请教一些小说主题的问题,我希望您能为我提供最原本,最真的写作情感。

  1. 主题背后:作品中”炊烟“这一意象引人深思,请问您最原本想表达的思想情感是什么?
  2. 情感表达的核心:在您的作品似乎蕴含着一种独特的情感基调,能否分享一下这种情感表达的核心是什么?

我相信,通过您的解答,我不仅能更深入地理解您的作品,也能在自己的求学上获得更多的启发与帮助。期待您的回复,谢谢!

祝好


如果您能看到我的邮件,代表这个邮箱您还在使用,我第一次看到您的文章是在《青年文摘》,后来就关注了您的新浪博客,一晃就是多年,按照您留下的邮箱找到您,十分激动。


发此邮件的原因:

我在学校学习这几年,感觉对语文的阅读变得死板了,没有理解愈来愈深的突破,以至于我有些迷茫。想从苏三皮您这里取点经,让我了解一下作者的写作情况,不是他人二手分析得出的情感

关于您作品的《三窝村故事——炊烟》在题目答案中的理解是:

人间和美的家庭,传达着人世间最厚重的情感;一幅和谐的图画,人情温暖的述说;诗意的生活,描绘出田园牧歌美好画卷。

答案只是很规范的理解,对于描写农村田园生活的文章的体会。

我初次阅读时,认为”炊烟“隐喻的生活——渔夫一无所获,然后他就看到了消失不见的袅袅炊烟,但渔夫的意外情况只是偶然,一切最终都会恢复,所以“_渔__夫抬起头,看见一连串炊烟正在天空中遛弯儿,像暮归的羊群“,_这是生活本身因你的勤恳而给予的不变的承诺。

再细读时,炊烟可以和三窝村每一家的村民性格对应上,这应该是一条提示。炊烟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但也不同。而且炊烟的离开会让渔夫不安,代表这是人身上很重要的东西。最后又提到渔夫的爷爷躺在炊烟聚成的大树树杈间,我猜测炊烟象征一个人家族的品性。社会中每个具有的品行不同,造就了这社会的人生百态,如果炊烟(品性)失去了,那可能是社会的人们陷入了迷思,没有不同的人展现出不同的风采。

我不希望自己的解读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按答案理解您的作品就太遗憾了。

附上您的作品:

渔夫这天回家有些早。太阳像五月的稻子,刚涂上一层金黄,吊儿郎当地挂在西山山顶,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掉到山后去。渔夫系好小船的缆绳,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慢吞吞地走向了三窝村。

这天好像很寻常,但又好像很不寻常。

渔夫数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数着数着,渔夫大惊失色——渔夫发觉三窝村的炊烟不见了。

以往这个时候,三窝村的炊烟仿佛商量好似的,一股劲地冒出来。族长家的炊烟是个小矮人,身子短,鼻子长,滑稽得很;李老六家的炊烟是个瘦个儿,像一根竹竿倒插在烟囱上;甜婶娘家的炊烟圆滚滚的,像裹着棉絮的熊猫;渔夫家的炊烟则像一棵笔直的树,树冠开得很宽,如果不加阻拦,就会遮盖了整个三窝村……

三窝村怎么可能没有了炊烟?没有了炊烟的三窝村,怎么会是三窝村?

渔夫顺路踅进李老六家的院子,把李老六的木门擂得山响。李老六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不明所以地望着渔夫。渔夫急切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这般安稳?李老六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问渔夫,怎么了?渔夫没好气地说,你就不应该睡懒觉,你家的炊烟呢?你见着你家的炊烟了吗?李老六暼了渔夫一眼没好气地说,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走,走,走,别打扰俺睡懒觉。

漁夫自讨无趣。李老六是个光棍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想啥时睡就啥时睡,连族长也干预不着。李老六家的炊烟跟李老六一个德性,时隐时现,即便偶尔会不经意地从烟囱蹿出来,也会瘦得像一根竹竿。

从李老六家院里出来,渔夫直奔族长家。族长正坐在菩提树下和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见渔夫急匆匆地闯进来,族长止住了笑,一脸严肃地对渔夫说,说过多少回了,遇事莫慌,怎么就是没个长进?渔夫顿了一下,肚子里的那口气才刚刚跟了上来。渔夫说,村里的炊烟全不见了,咋能不慌?渔夫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丝慌乱掠过族长的脸。但是,族长毕竟是族长,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族长跟着渔夫到后院一看,果真是。族长家的炊烟也已不知所终,而灶膛里的火苗还蹿得老高。族长说不出个所以然,无奈地把渔夫先打发走了。

渔夫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出现在女人跟前。女人张罗着解下渔夫肩上的鱼篓,抖了两下,一条鱼也没有滑下来。女人叹了口气,轻柔地说,没鱼就少吃一顿,你也用不着垂头丧气。渔夫没有应女人的话。渔夫早上撒网时,没有留意渔网破了个大洞,鱼儿顺着大洞溜走了。这是极少有过的事情。每次撒网前,渔夫总会细致地把渔网检查一遍,但是今天,渔夫居然神使鬼差地没有检查渔网,这才导致两手空空。

渔夫发觉不对劲。怎么不对劲,渔夫说不上来,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在脑门打了个结一般。要是渔夫没有疏忽,像往常一样检查过渔网,也就不至于发现不了渔网破了个大洞;倘若渔网没有破个大洞,也就不至于两手空空,更不至于在太阳下山前就回到三窝村。这里面,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这些一连串事件的发生。但是,源头在哪里,渔夫捋不出来。

渔夫并没有和女人说起炊烟不见了的事。渔夫一句话也没有说。渔夫的女人十分贤惠,她默默地伺候渔夫吃过晚饭,又给渔夫端来热水洗脚。渔夫的女人对渔夫说,你忙碌了一天,劳累了,就早些儿歇息。说完,渔夫的女人就织渔网去了。

族长和渔夫不一样。族长有早睡的习惯,渔夫没有。每次捕鱼回来,渔夫得处理渔获。渔夫把渔获分类,分大鱼小鱼,分名贵鱼和寻常鱼。渔夫还得给渔获冰封。这么一来,等渔夫忙完,已几近子夜时分。渔夫的女人第二天会将渔获挑到市场叫卖,换些银两补贴家用,间或也会拣些杂货或小物件,譬如雪花膏。渔夫的脚长年泡在海水里,每到三九寒冬就会龟裂得像七月的稻田。

渔夫屋前屋后转悠了几圈,不时仰望一下他家的烟囱。渔夫家的烟囱高大而笔直,渔夫多年前想不明白他的爷爷为什么会砌这么高大的烟囱,按理说,他们小户人家一个小烟囱就足够用了。每次渔夫问起他爷爷,爷爷总是笑而不答。有时渔夫问得急了,渔夫的爷爷就会说,你慢慢就会知道了。但是,直至爷爷驾着白鹤飞向西边,渔夫还是想不明白他们家的烟囱为什么会这般高大。

渔夫盯着他家的烟囱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出任何一点儿炊烟出走的迹象。渔夫想,炊烟也许厌烦了这种日子,也许厌烦了三窝村,甚至厌烦了三窝村所有的人和事,它们才集体离家出走。这么想,渔夫就不禁隐隐担忧起来,炊烟们要是走得远了,认不得回来的路,那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渔夫就坐不住了。渔夫急匆匆地来到族长家,把族长家的木门擂得山响。所幸的是,族长还没有睡觉。要是族长睡下了,渔夫少不了挨一顿骂。渔夫对族长说,要是炊烟走得远了,回不来,那如何是好?族长笑而不语。族长伸出手,变戏法似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天西边对渔夫说,你快看。

渔夫抬起头,看见一连串炊烟正在天空中遛弯儿,像暮归的羊群。在前头带队的是族长家的炊烟,紧跟着的是李老六家的炊烟,还有甜婶娘家的炊烟……三窝村的炊烟全都在那儿。渔夫家的炊烟在队伍的最后,它像一棵从天空里长出来的树,高大笔直,宽大的树冠枝叶繁茂。而渔夫的爷爷,正躺在树杈与树杈之间的吊床上,悠然地抚摸着星星。

这么一瞬间,渔夫的眼睛湿润了。

苏三皮回信

Ckole 同学: 您好!很凑巧,我那个邮箱确实已停用了将近10年。前两天,我想从那个邮箱找回以前的一些作品(因为工作繁忙、家庭需要等多种原因,我的写作停了将近10年,去年才又重新捡起来),刚好下载了邮箱大师,今天就看到了您的邮件。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也为您的孜孜不倦而感动。 五年前,我曾在一个海边小镇当过一段时间镇长,小镇的人们基本以耕海为生。当然,更有相当部分的居民走出了小镇到别的地方谋生。任职期间,小镇的89条村庄,每一条村庄我至少走访不下三遍,调研民情,了解民意,倾听民声。那段时间,正是我们国家集中力量打赢脱贫攻坚硬仗的关键时刻。我任职的小镇,脱贫攻坚任务不算繁重。党的好政策,让小镇的人民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走访的过程中,我发现人们全都用上了天然气或液化气,柴火几乎消失了。因此,也就看不到袅袅炊烟在升起。我的内心情感有点复杂,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又有点失落。 我出生的村子,距离海边大约五六公里。我记得小时候,经常有渔民到我们的村子收购木柴,用于烧火做饭。那是一个穷苦的年代,年少的我,跟着大人去砍柴以补贴家用。而渔民的生活,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要搏击风浪,渔民的风险更大,有相当部分男人葬身海底。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烧柴,早晚都有炊烟在升起。我爷爷是一个家族感特别厚重的人,他特别重视家族的发展。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了一本族谱,里面记载着我们祖辈的各个分支。族人的发展历程就像一棵成长的树(也就是我作品里的炊烟的指代)。这些是我童年的记忆。作家写作的素材,有相当部分是来源于童年的记忆。我也不例外。 您提出的“作品中‘炊烟’这一意象引人深思,请问您最原本想表达的思想情感是什么?”实际上,上面所讲的这些,我想您应该已经想到炊烟所表达的是传统文化里的薪火相传,族长家的炊烟矮小,那是族长的个人形象,他家炊烟走在前面,因为族长是村庄的精神信仰,李老六家的炊烟瘦得像竹竿,因为他是光棍儿,已后继无人,而我爷爷堆砌的大烟囱,他是希望他的子孙后代枝繁叶茂。当然这篇作品也蕴含着渔民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美好愿景。所以,题目中答案的理解也没有问题,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您所提到的“情感表达的核心”,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我通过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对我们的祖国,对脚下的土地,有着最真挚的情感和爱在里面,所以情感表达的核心,是对祖国和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这么说,不知道有没有解开您的疑惑。我希望有帮助。我有理由相信,您对学习的执着的态度,一定可以许您一个美好的明天。再次感谢您的信任。 祝您学习进步! 苏三皮敬上 2024.9.11